一个非典型龙叶小段子系列（二）
二
荼蘼花事
吴雪峰走进院子的时候，陶轩还在跟叶修说着话。
陶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武馆当家了，作为在武林中迅速崛起的嘉世掌门，他开始注意起自己的穿戴做派起来。
吴雪峰一眼瞧出他是真的急得快火烧眉毛了，也要坐的二万八五的，腰杆挺得笔直，扣起手指在桌上轻敲着，语气也放得轻柔和缓：“叶修你对这个方案有什么不满的地方，我们好好讲，慢慢商量便是。”
仿佛跟他对照，叶修一个练武之人，却歪歪斜斜地靠在椅子扶手上，还嫌不太舒坦似的时不时调整一下，让自己瘫得更舒服一些。
“你的想法很好，”叶修说。
陶轩脸上的笑意还没绽出来，就被下一句打断了。
“但是我不愿意。”
陶轩的笑凝在脸上，叶修友好地对他笑了笑。
陶轩暗地里咬着牙，还待劝说，却见软趴趴的叶修突然精神一振，眼睛里也放出神采，一偏头望向他身后：“唷，雪峰回来了！辛苦了辛苦了！”
吴雪峰受到他这有点过分热情的接待——甚至站起身把陶轩对面的椅子让给了他，自己溜到一旁石凳上——真是无奈又好笑，他也不必跟叶修客气，大大方方在椅子上坐了。
叶修笑着把他的背拍得啪啪响：“陶哥这跟我讲这次武林大会的方案呢，这方面我是真不行，雪峰你最擅长这些，还是交给你了。”
吴雪峰只好冲着陶轩摊摊手：“陶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。”
陶轩瞅着这两个沆瀣一气的家伙，终于还是泄了气。他无力地摆摆手：“你这次奔波这么久，今天先休息吧，等明天来议事堂找我。”
他站起身，憋了一阵，还是忍不住刺了一句：“叶修不擅长这方面，就不用来了。”
“诶！”叶修毫不介意，甚至声音都格外欢快响亮起来，还没完全脱去少年的音色，脆生生的一句，“谢谢掌门！”
陶轩走后，吴雪峰摇着头：“你这是故意气他吗？”
叶修睁大了眼睛：“哪能呢？”
两人沉默了一会儿。
叶修突然皱起鼻子：“雪峰你有没有闻到？”
“好像是有点……陶轩身上带的熏香？”
“是啊，陶哥真是讲究人。”叶修用手指搓搓鼻子嘀咕着。
吴雪峰看着他脸皱成一团的样子，忍不住笑起来。
雨下得越来越大，邱非只好跟着叶修躲进路边的破庙里。
若是平时，这种雨夜也算不得什么，但此时叶修受了伤，即使脸上仍还挂着懒洋洋的笑容，邱非也在破庙忽明忽灭的烛火里看清他苍白如纸的脸色。
他不放心地再次检查了叶修腰侧的伤口，确实并不深，但血似乎怎么都止不住，已经又将新换不久的布条浸透。
“不能用了。”邱非低声说。
叶修为节约体力，也不乱贫了，只点点头。
邱非熟练地去拆这用衣物撕出的临时绷带，布条与伤口接触的地方，血已经有些凝住，邱非咬住下唇，用力撕开，伤口处又涌出一股颜色都已经变暗的血污。
邱非手很稳，等恶血流光，干净利落地包扎起来。
他隐隐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道，是他自己咬破了下唇。
他之前就发现了，叶修的血没有腥味，倒是有一股醉人的香气，但叶修不说什么，他也就不多问。
叶修坐了一会儿，大概回复了些力气，看着邱非流畅的动作，打着哈哈赞许起这个小徒弟来：“技术越来越好了哈……”
邱非没接这茬，之前一路奔波，躲着从各种暗处冒出来的源源不断的追兵，一边还忧心着叶修的伤势，现在总算能喘口气，他终于能好好梳理一下头绪。
这趟差事从一开始就透着古怪，陶掌门那晦暗不明的眼神，叶修走出嘉世时一反常态的驻足回望与沉默，都令他敏锐的直觉疯狂敲响警钟，可是他看着走在侧前方的叶修，又一如既往地觉得安心，叶修作为武林第一高手，镇守嘉世已经8个多年头了，这世界上仿佛没有他打不败的敌人，赢不了的挑战，处理不了的问题。
叶修将他的战矛背在上，他的手不握着这柄名震天下的神兵时，一点都不像一个习武之人，他不爱穿当下时兴的宽袖。陶轩总是劝他穿上定制的那件斗神袍，说那样才阔气又有威仪，震得住。叶修收了那件华贵的袍子，毕恭毕敬地供奉在堂上，自己还是穿着简易的贴身短打到处晃荡，他也不戴护甲，只拿黑色的布带将袖口缠住，一直绑至手背，显得手腕纤细，更衬得露出的手指白皙纤长。
邱非有时觉得这不像一个武人的手，可确实是这双手，挥舞着战矛，荡平神州，令世人都知晓嘉世与斗神的威名。
邱非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，竟罕有的有些出神，叶修虽不回头，却能奇异地察觉，笑笑地回头逗他：“发什么呆呢，第一次出任务太紧张啦？”
邱非想了想，竟认真点了点头。
叶修无奈地摸摸后脑勺：“唉，你也太坦白了，这玩笑没法开了。”
他顺手抽出背上的战矛，在之前邱非莫名在意的过细的手腕上轻巧地翻转了一圈，握到手里。
“别担心，很快就会结束的。”叶修笑着说。
吴雪峰和叶修一同分享了他从异邦带回来的糕点。
不同于不知道从那个旮沓蹦出来的叶修，吴雪峰本是名门子弟，温文知礼长袖善舞，又精通多邦语言，常接下一些外交出使的活计。每次外出，无论多匆忙，他总会给叶修带一些当地的特色小玩意，叶修对收集这些东西乐此不疲，若当地实在没有什么精巧的物件，便只能带一些吃食。
“陶轩这次又要你做什么？”吴雪峰先向叶修打听一下情况，好给明天的议事堂之战做好准备工作。
“还是老样子，想要我表演一下那个。”叶修放下手上的糕点，两只手都伸出一根指头，放到头上，板着脸歪着头“嗷~”了一声。
吴雪峰忍俊不禁。
叶修放下手，耸耸肩。
“他觉得这样能让人觉得嘉世有龙气盘踞。”他咳了一声，模仿起陶轩一本正经的表情，拖长了声音念到，“嘉世神威，魔龙亦为归顺，天下还有谁人不从？”
吴雪峰笑完，难得正经严肃了一些，迟疑道：“陶轩的野心，该不会不止于……”
叶修摇摇头：“他暂时还没那种想法。”
停了一下，又说：“嘉世现在挺好的，以后还会更好，不需要那些虚名，我们也能做到。”
吴雪峰笑着点头：“那是当然。”
两人又聊了会儿天，叶修觉得有些迷糊起来，忍不住打了个呵欠。
“啊，忘记说了，这糕点里有番邦特产的酒糟，吃多了会醉的。”吴雪峰一脸恍然大悟地拍着自己大腿，仿佛真的刚想起这事儿似的。
叶修眼皮都要抬不起来了，虚张声势地张牙舞爪：“吴雪峰，你竟然算计我！等我起来了再找你算账！”
然后就一头栽桌子上了。
吴雪峰收拾了剩下的糕点，坐到叶修同边的长凳上，轻轻将他的脸从石桌挪到自己膝盖上，这段时间他虽然一直在外，也听说了嘉世的斗神怎样挑翻盘踞在洞庭的水贼恶帮，又怎样接连打败上门踢馆的各大高手，还没喘口气，又为武林大会的筹备忙得团团转。
他细细打量着叶修有些凹陷下去的苍白脸颊，在嘉世越来越高的红墙下，映出一种不太自然的红润颜色，像一朵已开到极致的花。
嘉世现在确实越来越好，只是……
吴雪峰忍不住想着：荼蘼开过，恐怕就再也没有这么繁盛的光景了。
叶修趴着睡得很熟，轻柔的呼吸轻轻扑在他的腿上，一种痒痒的温润的感觉渗过下袍。
吴雪峰慢慢从他的头发一路摸到后颈，那里有一块坚硬的鳞甲，吴雪峰轻轻地试探着触碰，小少年只缩了缩肩膀，发出安稳的呼噜噜的声音。
吴雪峰笑着挠挠他的下巴，叶修皱着眉，伸出手按住吴雪峰作乱的手，在上面习惯性地蹭了蹭，也不知道醒了还是还睡着。
雨渐渐停了，叶修一直没有入睡，他像一只静待着时机的猫，安静而一动不动地贴墙蹲坐在破庙的窗侧，他的眼睛也像猫一样在黑暗中闪着盈盈的光。
邱非愣了愣，发现外面雨停后，竟然有月光从渐渐散开的云层里透出来。
是月光吗？他暗自想着。
“出发吧。”叶修突然说，“这里不能久留。”
邱非没有问为什么，他相信叶修的判断。
两人离开了破庙，趁着月光赶路，外面刚下过雨，月光照得积水处闪闪发光，路面却是暗沉一片。
邱非低头看着路面，那黑沉沉的一片里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发光，随即他意识到，那是叶修踩过的地方，他踏过的地方，都像洒落了星光一般，有着细碎的银光。
叶修的血又渗出了伤口，顺着衣袍撒在路上，却化作了萤石般的鳞片。
叶修，你究竟是什么？
邱非终究没有将这句话问出口。他踏着叶修的足迹，恍若走在星河之上，竟有些分不清这是真实，亦或是幻梦？
叶修停住了脚步，他转过头有些歉意地看着邱非。
“看来真的瞒不住了呀。”他叹着气说。
“不……”邱非的声音被一声悠长清越的龙吟盖住了，他渐渐意识恍惚起来。
“不要瞒着我啊！”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着，伸出手想要捉住什么。他已经无法思考，但是他却知道，如果这次捉不住，那个最重要的东西就要从他的手中溜走了。
邱非醒来时，发现自己被藏在一丛茂密的灌木下，他挣扎着起身，之前零零碎碎的线索与片段终于串联起来，陶轩不坏好意的眼神，叶修向嘉世投去的告别的注目，到达目的地后受到的伏击，那把刺伤叶修的诡异的红色匕首，叶修受伤后身上奇异的龙涎香气，以及在泥泞里洒落的闪闪发光的龙鳞……
“叶修……叶修……叶修！”邱非踉踉跄跄地往嘉世赶去。
他身后的灌木被一夜的大雨打过，白色的花朵已经七零八落，这个雨季过去，最后的荼蘼开过，繁盛便不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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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说明补丁：
1.吴叶部分发生在嘉世立派第三年，邱叶部分发生在第八年；
2.发现我好喜欢写叶叶战损，这样很不好，我悔过；
3.是黄叶篇的前传部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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